《周礼》女官设置与女性地位初探
摘 要：中国传统礼法、宗法制和夫权对中国女性的社会分工和社会地位有着极大的影响，女官是在这样的历史和社会道德伦理结合下的产物。本文通过对《周礼》女官官职及职务论述，反映出当时女性社会地位低微与涉世范围缩小。
关键词：周礼;女官;女性地位
作者简介：赵舸（1988.10-），女，汉族，陕西西安人，文学硕士学位，西安外事学院国际合作学院讲师，研究方向：汉语教学与汉语语言学。
[中图分类号]：I206 [文献标识码]：A
[文章编号]：1002-2139（2021）-09-0-03
《周礼》中所记载的女性分为两类：女官与女奴，其中对女官的描述是历史最早的记载。这个最早的记录应该是和西周时期宗法制度与父权制度的完善有关，因为女官是夫权制度和女性社会角色分工转变的产物。虽然《周礼》的成书年代至今未能确定——目前较为可信的是成书于战国，但该书是由当时的儒生根据西周相关史料记录而成，具有一定的可信度。《周礼》有关女官官职的构建，反映了当时女性地位，并对后世女官制度有着深远的影响。
一、《周礼》女官的官位与官职
在《周礼》370多种官职中，女官官职约有10种，分别记录在《周礼·天官冢宰第一》和《周礼·春官宗伯第三》之中。
（一）《周礼·天官冢宰第一》中的女官
“惟王建宫以捂方正位，体国经野，设官分职，以为民极。乃立天官冢宰，使帅其属而掌邦治，以佐王均邦国。”[1]天官主管宫廷，以大宰为长官，亦是六官之长官。天官的系统极为复杂，不仅包括治理国政之官，还包括医官、掌管烹饪饮食、妇功、寝宿之官等等。天官中，女官有7种。
1、九嫔，“九九而御于王所，因以号焉。”[1]94主管后宫之礼，包括夫人学习的法则、协助王后接待宾客、祭祀及丧吊。长官夫人学习的法则，即教导九御妇人的德行、言辞、仪态、女红，带领其下的女御按时按“卑者宜先，尊者宜后”[2]552的次序到燕寝服侍天子。孙诒让疏：“女御八十一人为九嫔之属，是一九嫔领九女御以御于王所，兼以受妇职。”[2]
祭祀的时候，协助王后进献盛有黍稷的玉敦，协助王后进献和撤去豆笾。天子设宴招待来朝者，王后协助天子招待，九嫔要随王后帮忙，与内宗联合协助王后。天子驾崩，九嫔要与《春官》世妇、内宗和外宗合作，协助王后率领内外命妇依尊卑次序排列哭泣。
2、世妇，主要工作是为祭祀和哭吊的顺利进行提供基础服务。掌管宗庙祭祀、招待来朝诸侯、丧事之事，率领女奴洗涤祭器食具，挑选用于祭祀的谷物，与《春官》中的世妇联合工作。祭祀当天，亲临现场检查女奴的陈列祭器，以及所有的食物。负责哭吊卿大夫的丧事，与内宗联合完成。因为“后无外事”，“畿外诸侯”之丧王后不能前往，只能由世妇、内宗哭吊。
3、女御，天子嫔妃中地位中次于九嫔和世妇，安排后妃依尊卑到天子燕寝侍寝。每到秋季，上交本年所完成的女红——“王及后之衣服”[2]。祭祀时，协助世妇监督女奴的工作。王后或太后去世时，负责为之沐浴。王后出殡时，负责持翣遮蔽柩车，跟随世妇到卿大夫家吊丧。
4、女祝，女性四人，负责主持王后祭祀六宫小神时的祈祷还愿之事。同时，负责根据需要而随时举行招来吉祥、鱼放在火、消除灾害、赶走奇怪现象的祭祀，以消除疾病和灾殃。
5、女史，女性八人，负责有关王后之礼的职事，掌管治理内政之法，告诉王后据以治理内政。核查财务开支及米粟，记录王后的命令“以授内小臣，使施行之。”[2]《毛诗·邶风·静女》：“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……事无大小，记以成法。”[2]凡王后参加典礼之事，女史需要拿着礼书跟随王后，适时给与必要提示。鄭玄注：“亦如大史之从于王。”[2]
6、内司服，女御两人，掌管王后六种衣服：祎衣、揄衣、阙狄、鞠衣、展服、缘衣，以及白纱里衬。六服中，前三者为祭祀衣服，四五为礼服，最后为“御于王之服”[2]。辨别内外命妇的衣服：鞠衣、展服、缘衣，以及白纱里衬。即要求王后的服装与内外命妇的衣服有所区别，如下图：
凡王后主持宗庙祭祀、协助天子设宴招待来朝诸侯时，内司服负责提供王后所穿的衣服;如有九嫔、世妇、女御和外命妇参加，也要提供她们的衣服。丧服供给也照此办理。王后去世时，负责提供装殓和陪葬所需的四服——复衣服、敛衣服、奠衣服、廞衣服以及妇人日常必用的器具。
7、逢人，女御八人，掌管王宫裁缝之事。在女御的指挥下，逢人带领女工和阉官为天子和王后缝制衣服。遇到丧事时，负责缝制棺饰，把彩缯蒙到翣柳的木制框架上。宫中三夫人以下的衣服，皆由逢人负责。
《周礼·天官》中，女官的职务范围大多在安排侍寝、协助招待、服饰、祭祀和丧事等方面，皆是围绕宫廷礼仪制度来安排，以尊卑为序，等级分明，以此保证以天子和王后为中心的王事能够顺利进行，并以礼行事。
（二）《周礼·春官宗伯第三 》中的女官
“惟王建国，辨方正位，体国经野，设官分职，以为民极。乃立春官宗伯，使帅其属而掌邦礼，以佐王和邦国。”[1]春官主管宗族，以大宗伯为长官，掌管礼制、祭祀、历法等。春官中，女官有4种。
1、世妇，卿大夫之妻两人，女史两人。掌管女宫的斋戒，祭祀当天检查女宫的准备工作，提醒王后礼仪，与内宰、内小臣联合工作;率领女御以下之人供给粢盛，告知内外宗礼仪。招待诸侯时，亦如此。太后、天子或王后去世，负责检查内外命妇在朝夕哭时的表现，如有不敬者，予以呵斥处罚，与九嫔、四师联合完成。王后对前来吊唁的女宾行拜谢礼时，要提醒王后的礼仪。六宫内有事通知外官由世妇办理。贾公彦疏：“王后六宫之内有徽索之事，须通达于外官者，世妇宫卿主通之，使相共给付授之也。”[2]
2、内宗，与天子同姓侄女有爵位者。庙祭祀时，掌管进献加豆笾;“荐彻之礼，当与乐相应”2，等到奏乐撤席时，则协助传递豆笾与外宗。设宴招待来朝者，“享食讫彻器”[2]由王后撤去，内外宗传递，与祭祀时相同。王后有事时，跟随王后身边。太后或天子、王后去世，按照亲疏尊卑顺序，安排内外宗和内外命妇哭吊，与九嫔联合管理。王后哭吊诸侯时也是这样。凡本国卿大夫去世，负责对他们的哭吊。
3、外宗，天子的姑姑、姐妹之女有爵位者。宗庙祭祀时，掌管协助王后进献玉豆、玉笾，与九嫔联合完成;检查豆笾中的祭品是否合乎要求;等到奏乐撤下豆笾时，亦如此。在王后按着音乐向遗体进献粢盛和献酒时，要在一旁协助，分别与九嫔和内宰联合完成。王后如果因故未能参加祭祀，就要协助代替王后行礼的大宗伯。在宫中举办的小祭祀，由外宗全权负责。设宴招待来朝诸侯亦如此。太后或天子、王后去世，按照亲疏尊卑之序安排内外宗和内外命妇哭泣。哭掉诸侯亦如此。
4、女巫，负责在一年中的吉日良时举行拔除凶恶不祥的祭祀、用掺有香料的温水沐浴以洗掉不洁。遇到干旱，则跳舞以祈求雨水。如果王后出去给外命妇吊丧，就要手持桃枝，与手持笤帚的女祝一起作为前导。凡是国家发生了重大的灾祸，要么悲歌，要么号哭，藉以感动神灵以求消除灾祸。
《周礼·春官》中，女官职务主要与祭祀、丧吊有关，皆以皇家宗室为中心。与《天官》中的女官不同，《春官》所涉及的内外宗乃是皇室宗亲，即使非天子后宫之人，也要按照宗法制度，为天子及王后服务。
二、《周礼》女官所映射的女性地位特点
论一个时代女性的特点，需要从其社会分工、社会地位来考量。《周礼》中的女官一个围绕皇室而成的小团体，一切工作皆围绕皇室。与夏商的皇室女性相比，例如出征战场的商王后妃妇好，《周礼》中的女官在地位及涉事范围上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，这一切与历史发展及当时社会道德文化有不可分割的联系。
《周礼》讲究一个“礼”字，即“夫礼者，所以定亲疏、决嫌疑、别同异、明是非也。礼，不妄说人，不辞费。礼，不逾节，不侵侮，不好狎”[3]。宗法制度也是在这个“礼”字之上建立的血缘亲疏远近的关系制度。“道德仁义，非礼不成;教训正俗，非礼不备;分争辨讼，非礼不决;君臣、上下、父子、兄弟，非礼不定;宦学事师，非礼不亲;班朝治军，莅官行法，非礼威严不行;祷祠祭祀，供给鬼神，非礼不诚不庄。是以君子恭敬、撙节、退让以明礼。”[3]
西周是宗法封建制国家，被看做是宗法制度的完善时代。在西周社会，人与人之间的尊卑亲疏都被宗法的条条框框限制起来。其最高统治者是大宗，周天子是天下之大宗。宗法制度中，相对于大宗而言的是小宗。诸侯对天子而言是小宗，但在其封国内是大宗;卿大夫对诸侯而言是小宗，但在其采邑内是大宗。《礼记·大传》：“别子为祖，继别为宗，继祢者为小宗”[3]、“同姓从宗，合族属”[3]。
而女性地位在“一夫多妻制”的家庭中更加微妙，“异姓主名治际会，名著而男女有别”[3]。王宫是一个大的“家庭”，王是“家庭”中的夫，王后及其他后宫妃子都是他的“妻妾”。《礼记·昏仪》记载：“古者天子后立六宫，三夫人，九嫔，二十七世妇，八十一御妻，以听天下之内治，以明章妇顺。”[3]女官大多是从这些后妃中选出来的，既是协助王后管理后宫的工作人员，又是侍奉王的妻妾。女官的双重身份源于夫权和宗法制的双重压迫之下，使其具有一般女性所不具备的特点。
（一）女性社会地位低微
1、从依附关系上来看，女官是天子的附属品。
自原始时代父权社会建立开始，男子的地位随着历史的发展越来越高，父权制形成。父权制所影响的不仅仅在于男女的社会地位，也影响到了政治结构和社会分工。在一个家庭之中男子有绝对的权力，而在皇宫中，天子的的权力不仅仅是一般家庭中的夫权，还有君权、政权和神权。周王自称为“天子”而不是原来的“上”或“上帝”，其权力起源于天神，并通过中央制度、周礼制度和宗法制度等方面牢牢把握着手中的权力。对于女官而言，她们一方面是后宫的官员，负责后宫礼教、丧葬、女红、协助招待等事务;另一方面她们是天子的私有财产可以随意占有，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。从为天子服务的工作内容来看，安排侍寝是女官的主要工作之一。
另外，《周礼》中的女官还未成体制。女官既没有名号，也没有与一般的嫔妃相区别。拿北魏女官制度来说，北魏女官最高二品最低五品，且后妃与女官划分开来，没有后妃兼职女官的现象。《周礼》女官是在宫中和宫外跟王家有关的女性当中，依据王室需要按排职务。
《周礼·天官·内宰》：“以阴礼教六宫，以阴礼教九嫔，以妇职之法教九御，使各有属，以作二事，正其服，禁其奇邪，展其功绪。”[1]所以，女官虽然比一般宫女地位要高，但实际上还是天子的妃嫔（内外宗除外），依靠天子，从始至终都不是独立的个人。
2、从女性社会地位上来看，女官是祭祀当中的配角，即女性成为祭祀活动中的边缘人物。
从远古的神话来看，早期有神力的、孕育传奇很多是女性，例如女娲、女登等。这说明在远古时期女性有着较高的地位。所以在母系社会当中，女性是祭祀的主角。而随着父系社会的产生，女性的社会地位随之下降，其在祭祀中的地位亦如此。
孙诒让疏：“后无外事，唯有宗庙禘祫与四时月祭等。”[2]《白虎通》云：“周官祭天，后夫人不与者，以其妇人无外事。”[2]可见作为后宫中最有权势的王后都只能参加与“内事”，因为“内祭祀……以其妇人无外事……”[2]，更别说比其地位低、为其服务的女官了。女官在祭祀中大多是协助王后的助手，例如九嫔和内外宗协助王进献或撤取豆笾，专门参与祭祀活动的女祝负责祈福还愿。女官接触到的事务皆非祭拜宗庙的“外事”，都是些消除灾祸、祭祀六小神或进撤豆笾之类的“内事”。孙诒让对《春官·内宗》的疏也明确表示：“‘掌宗庙之祭祀者，明外祭祀非内宗所有事也。”[2]就历史背景而言，相对于商代对鬼神盲目的崇拜祭祀，“宗周对于上帝的信仰有所动摇”[4]，产生了祭祀的对象转向血缘近亲，祭祀的种类数量变少等特点。这些特点建立在完善的宗法制度之上，因而女官祭祀的边缘化是一个明显的不可逆的趋势。
（二）女性涉事范围缩小
从职位的角度来看，女官远离国家政治管理，主要管理王事。
男女有别是王国维先生归纳的周礼的基本精神之一，“各奉其制度典礼，以亲亲、尊尊、贤贤，明男女之别于上，而民风化于下，此之谓‘治;反是，则谓之‘乱。”[5]《诗·大雅·瞻卬》：“妇无公事，休其蚕织。”[6]毛传：“休，息也。妇人无与外政，虽王后犹以蚕织为事。”[7]从《周礼》对女官的职位安排来看，主张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已经十分明显。根据女官官职职能图表，可以看出女官的职务大多是围绕王家内治安排，例如安排侍寝、协助王后招待诸侯、丧事等妇职，基本上不涉及外政或国家事务，比如军事、税收等。很明显，女官体现出的是男女内外有别的思想，实质上是天子官制在后宫的沿袭，其目的是为了维护皇室日常生活秩序、保证皇室系统正常运行、引导后宫女子行止有度、监督协助皇室重大活动，女官的职务仅限定在王事范围之内。
同样都是为王家工作服务，非女性的、为王室服务的官員，不仅处理王事，有时也接触“外事”。《周礼·夏官·大仆》：“掌正王之服位，出入王之大命。”[2]郑玄注：“出大命，王之教也。入大命，群臣所奏行。”[2]孙诒让疏：“以王所施之教令，传达于外者。”贾公彦疏云：“谓群臣奉行命，报奏者皆是也。”[2]但女性只能限制于“内事”。男性的社会地位高于女性、男主内女主外的思想，仅从工作范围就能明显地体现出来。即使女性在某个方面有着潜在的实力，但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，她所能做的也只能限定在为夫、为家服务的范围内。真正在历史上能够称之为“官”的且能管“外事”的女官出现于太平天国，而之前的所有女官皆负责“内事”。
《周礼》女官是一个时代的历史及社会道德伦理思想的产物，即“男女有别”、“夫治外，妇治内”，是女性退出社会支配性角色的一个缩影。女官在职务方面已经全部转向内务，被禁锢在六宫之内，与外务划清了界限。不论是九嫔还是内外宗，她们所体现的是女主内，为了“名章妇顺”而使得“内和而家理”。而这个“内”必须依附于夫权、神权、君权、政权四权合一的天子，毫无自由可言。女官表面上带个“官”字，实际上是一群女性引导、监督、协助后宫诸人而自治的后宫体系维护者。《周礼》女官制度相对于隋唐的六尚二十四司而言，并不完善，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历史过渡，对中国两千多年的后宫女管制有一定的奠基作用。
参考文献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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